Tommo

人鬼情未了。
*并不是

ps.真不是蟒龙 真的

ooc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医院细节不要深究…我没断过骨也没住过院的T T





-01-
张继科从卫生间出来，迎面就对上一张白到透明的脸，惊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没把手里的拐给甩出去。

他定睛一看，心里了然，哪知对方却像是真真被吓到了，瞪着眼睛看他。

大概是个刚走的。张继科叹了口气。

“别怕。”张继科撑着拐靠近了一步。

他看着面前这“人”。大概和他一般高——可能要稍矮一些，考虑到他也无法比量。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张包子脸，不算大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带着些绝望的迷茫，又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他倒是和自己以往看到的那些个不太一样。虽然说以往遇见的那些个魂，有的惨白得像张纸片儿，有的血淋淋的像鬼片现场，虽也是各有各的样不一个准儿，可这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魂，他也是第一次遇。若不是这魂的身体淡淡地透明着，和活人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你……你能看见我？”那魂开口问他，声音像隔了层玻璃传来，仍能感觉到一种违和的温柔糯软的音质。

张继科点了点头，拄着拐往门口走。那魂不知是忘了还是没能习惯自己已不是实体，下意识地给张继科让开了路。

张继科伸手合上了门，回头看着他，头向自己的病床歪了歪，竟然笑了。

“坐吗？”



-02-
“我叫马龙。”

张继科点了点头。“张继科。”

马龙终究是没试着往那张床上坐，站在床尾，看着张继科削苹果。

“你一点都不吃惊。”马龙不解地指出。

张继科用刀削下一块放进嘴里。他抬眼看着马龙，嚼了半天，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终于吞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你记得些什么？”

“只记得名字。”马龙皱着眉。

张继科点点头。“嗯，名字很重要，可不能丢。”

“你一直都能看见鬼？”

“谁说的？”

马龙一愣，心想这人说话倒也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见我一点都不——”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是鬼，见着阎王了？”张继科又削了一块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马龙呆呆地张着嘴望着他，接不上话。

张继科笑了。“这是医院，你可有得找了。”



-03-
再看见马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躺靠在立起的床头，看着本诗集。马龙出现得很安静，一来就往地上一坐。见张继科没发现自己，就又往他床头边挪了挪。

张继科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坐在地上一脸复杂的人。

“找着了？”

马龙摇了摇头。

张继科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马龙缓了缓，闷闷地说：“我去太平间没找到我的名字。就往重症病房转了转——”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再说了。

张继科问：“太压抑了？”

马龙抬眼看了看张继科，眼神里一闪而过一抹奇怪的光，然后又低下了头。

张继科却在想，他笑起来不知是什么样，应该很好看。




-04-
马龙就这么赖在了张继科身边。张继科问过他一句，不去找了？马龙没说话，他也就不再问了。

比常人多瞧了二十多年不该瞧的东西，张继科就学会了一个不过问。平时在大街上就算看见个女鬼蹲在路边歇斯底里地狂叫，他也连目光都不会往那儿偏一偏。

小的时候是真真害怕，成天哭，哭得眼都坏了，这大小眼估计就是给揉出来的。后来可能是眼泪哭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继科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孩童不懂得伪装，胆怯都是真实的，假装不在意，小眼睛一直往那些鬼魂身上瞟，鬼魂们寂寞惯了，能有人看得见自己，必然是要来搭上几句话的。

久了之后，张继科便也看清了，哪儿有的可害怕，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触也触不到，害也害不了人，都只是寂寞的魂儿罢了。

后来他把那些寂寞飘荡的灵魂都当作陌生的过路人，没了好奇，也不想播洒什么同情，就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了。

他都记不起上一回和鬼魂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时间也抓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哪知马龙也安安静静，大多数时候就坐在角落里发着呆，张继科要去哪里就不近不远地跟着，让张继科也是没了脾气。

“为什么没人来看你？”

晚上看着张继科拄着拐在病房里挪，马龙撑着脸问他。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张继科头也不抬地答。

马龙“哦”了一声，半晌，笑着来了一句：“要是我活得好好的，你可是要赶我走了呢。”

张继科抬头看着马龙笑着的样子，摸不清马龙说这话的情绪，也就没有回答。

反驳的欲望在心里晃了晃，组织不好语言，也就压了回去。

那天晚上关灯的时候，马龙很自觉地又要出去。张继科跟他说过自己睡得熟并不在意，可马龙却坚持晚上不留在这里。

在马龙往门口那儿飘的时候，张继科突然冒了一句：“不会。”

马龙回头看了看他，神情从迷茫到坦然也不过几秒。

“晚安，继科儿。”

他看着马龙穿出墙去，闭上了眼睛。



-05-
张继科去小花园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从没让护士推过轮椅，自个儿摇到个没人的地儿，看着小蝴蝶小蜜蜂飞来飞去的，就能看上个一下午。

马龙出现了之后，他就跟马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马龙好像很喜欢蝴蝶，看着蝴蝶飞来飞去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我喜欢翅膀，扑扇扑扇的特别可爱。那种变种人片儿里面长长的天使大翅膀，多好看啊。”马龙羡慕地看着蝴蝶从他身体里穿过，“我小时候可想飞了，就想像X战警里面那个小孩儿一样长出一对翅膀，多酷啊，要是我我才舍不得剪了呢。”

张继科头一回听他讲自己的事，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又不忍心打断难得话多的马龙。

“唉——没想到都变成鬼魂了还是飞不起来。”马龙自嘲地笑着。

张继科没有立马回话，骤地安静下来的氛围略略有些尴尬。张继科就在这尴尬里突然问马龙：“你要看我的翅膀吗？”

马龙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是亮儿。

他把宽大的病号服轻松地撸了下来，向马龙露出自己的背。

他听见了一声惊呼，然后就感觉到马龙走近了过来。

他明明该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可在马龙将手指放在他背的位置，描摹着形状的时候，纹身的肌肤处却似在微微地刺痛。

“疼吗？”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疼”，却清醒地及时住了口，无奈地像是嘲笑自己，回了一句：“不疼。”

“真帅，我也想试试。”

张继科回过身，一下子对上马龙近在咫尺的脸，近到几乎像是下一秒就要亲吻的距离。

马龙愣住了，却没有动，像是在等着张继科的反应一样。

张继科看着他，笑了。“介绍我的纹身师给你。”

马龙明知自己掉不出眼泪，却突然很想哭。

好像有什么错了，却又不知从哪儿检查起。

他躲在这个男人的病房里逃避冰冷的现实，却掉进了另一个滚烫的梦里。



-06-
马龙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马龙。他脑子里跳出了自己的名字，仿佛过去的日子里所有叫过他名字的声音片段一齐冒了出来，炸得他闭上了眼睛。然而当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脑子里除了这个名字以外，空无一物。

他睁开眼，想找个人问问情况，对方却没有看见他一样，直直往前走，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才颤抖着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

他死了？

他的大脑停止了运转，身子不由控制地四处飘，人们从他身上穿来穿去没有停留，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谁也不认识，谁也看不见他，谁也听不见他。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没有天堂、地狱，有的只是这种被世界遗忘的绝望？

仿佛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他遇到了张继科。

张继科一个人住院，拄着拐杖自己上厕所，没事就坐在那儿看诗集，安静得让人不忍心打扰。

马龙把所有想问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去，渐渐地也就忘了想问什么了。

跟张继科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彼此陪伴的日子里，他倒是零星地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他怕黑。他十几岁的时候还怕黑怕得要命，有个谁为了帮他涨胆儿，差使他去拿东西然后拉下了整个楼的电闸。

说起来也可笑，想起这个事之后，已经没了感觉的他好像又能记起对黑暗的恐惧来，在晚上张继科熄灯睡觉时，坚持要跑到灯火通明的走廊上去溜达。

又比如他不喜欢医院。他并不知道是他从前对医院有什么不好的回忆还是因为他是在医院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只是知道他很不喜欢医院。

他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找着他自己的身体。绑着绷带的人、满脸是血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到处都是，马龙在这中间毫无阻碍地通过。若是鲜活的那个他，一定会受不了这惨烈的画面。可这个没有心脏在跳动了的他，在鲜血和泪水中走过，已经和他们变成了两个世界。

他试图拼凑出一种心情来回应这样的画面，却麻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在哪儿躺着昏迷不醒或者等着进炉火化有什么区别？

他终究已经是个灵魂了。

可张继科笑着对他说：“介绍我的纹身师给你。”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调侃，好像等他腿脚方便了马上就会拉着马龙去纹身。

马龙突然好想碰一碰面前这个人。想真实地摸摸他那漂亮的翅膀纹身，想让他紧紧抱着自己用力到他所有骨头都疼，想在他的脸近在咫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去掉那一点亲吻的距离。

可他没有机会了。在相遇之前，他就被判了死刑。



-07-
张继科麻药劲过去之后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马龙站在他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他笑着调侃：“怎么，好看吗？”

马龙也笑，“好看啊。”

张继科这下拆了腿里的钢板，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回家去休养了。

医生跟张继科交代的时候，马龙就在一旁听着。医生走后，他也没有说什么。

张继科看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马龙，犹豫了半天，也终是开不了这个口。

问一个灵魂今后的打算，着实是太怪了。

张继科试图去回想他过去和那些鬼魂的相处，却总记不清明确的结局。他并没有真正和什么孤魂交过心，也没有哪个心态阳光的鬼缠着他要跟他做朋友，多半是说上几句就不见了。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留在这世间呢？是不甘吗？还是活着的人的执念缠住了他们的脚步呢？

毕竟若是每个逝去的人都飘荡在这世间，必早已挤得落不下脚了。

张继科看着马龙乱糟糟的头发，涌起了一股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顶的冲动。

马龙什么时候会消失呢？

这个他们都不知道又害怕的问题，横在二人的心上，谁都没有问出口，却都知道对方也在想。

马龙依然和张继科一起散着步，看着蝴蝶，只是笑容淡了下去。

张继科总发现自己盯着马龙的脸发呆。

想认识他。想认识那个鲜活的他。想认识那个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了的他。想拥抱那个乖巧的说话软软的他。

马龙突然转过来，对上他的目光。张继科呼吸骤地一停。

可马龙噌地站了起来，望向他的身后。

他顺着马龙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儿青年，面色凝重地往里走。

马龙失了神，小声地念叨着什么。张继科急得几乎想去伸手抓住他：“你怎么了？他——”

“我认识他。”马龙没再犹豫，向着青年走去。“我认识他。”



-08-
张继科看着病房门口，名签上孤零零的“马龙”两个字。

他坐着轮椅堵在门口，从虚掩着的缝隙里看着病房里，那个模糊的虚影。

“……师兄，你可赶紧醒了吧。老秦虽然没提，可他那头发真又白了一半。原来那一半也是给你愁白的，你可真能折腾老秦。

“玘哥可崩溃了。我的妈我头一回见玘哥哭，我可真谢谢你。你知道玘哥喝醉了酒抱着你嚎啕大哭那场景多他妈吓人吗？我谢谢你真的。

“咱爸咱妈都挺好的。咱妈天天给你烧香祈福，咱爸现在血压也稳定下来了，你赶紧好起来，别让二老操心了知不知道啊？

“师兄……”

他看见马龙从病房里出来，忙跟了上去。马龙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往外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张继科转着轮椅不方便，尽力地跟着。

马龙像是没看着路，倒是熟练地一路摸回了张继科的病房。张继科松了口气，进了自己病房，总算是放松了下来，见马龙缩在那儿不动弹了，自己收拾了一下把自己折腾回床上。

他不知该开什么口，也找不到立场。一个活生生的还能为了病痛而皱眉的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毫无说服力而伤人。

马龙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我想活过来。”

张继科嗓子一哽。

“我……”马龙明明是不会流泪了，却分明哽咽了。“我好想活过来啊。”



-09-
张继科开始大段时间找不到马龙。

他时常去马龙的病房去看他。一次病房里没有别人，他就大着胆子推了门进去，凑近了瞧。

病床上那人白得发光，却瘦得几乎没了个人形，那原本圆圆可爱的包子脸不见了，两颊深深凹陷了下去。他伸手轻轻捏了捏马龙冰凉而没知觉的手指，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他也拜托过和他熟悉一点的护士打听，得知马龙这是遇到失控的货车，已经躺了很久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可惜了原本那么优秀的孩子。

他也碰上过马龙的父母，他说自己是马龙以前的校友，偶然得知他在这就来看看。马龙的父母都十分亲切又坚强，仿佛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得到马龙一个有教养的正直青年模样。

他也远远见到过一回一个不愿进病房的男人，微红着眼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伸手就掏出了烟盒，突然意识到在医院里，捏紧了又塞了回去。他在很远的地方看着男人离开，觉得这大概是那个玘哥。

那后来他一见到马龙，就对他说：“我也希望你活着。”

马龙安静地看着他。

“有那么多人在等你。”张继科希望自己的目光看起来足够坚定，能给马龙一点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马龙往窗外望，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很亮，照亮了马龙的面庞。不知是不是这月色的涂抹，他似乎看见了马龙近来一直凝着的脸柔和了起来。

“谢谢。”

他想起触碰马龙手指的感觉，握紧了拳头。



-10-
张继科休养得很好，没有几天就要出院了。

出院前的那晚，熄了灯之后马龙也没有出去。

他开了床头的小灯给马龙，马龙就笑了。

马龙把自己的手伸到张继科面前。灯光下马龙的手透明得厉害。张继科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贴向马龙的手。

什么感觉都没有。

“继科儿……”马龙收回手，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我好像……要消失了。”

张继科抓着被子的手抖了一下。

马龙抱着膝坐在他床边，望了望窗外的阴霾的天，小声地说了句：“今晚看不见月亮呢。”

张继科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马龙。

马龙像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低下头：“你怎么不说话呢。”

张继科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不知道这回我会到哪儿去了。”马龙认真地看着张继科，“我可能会把你忘了。”

“没关系。”张继科被自己的声音的低沉吓了一跳，手快把被子抓破了。“我会记得你的。”

“真的吗？”马龙像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眼睛又眯成了小小的月牙。“说好了啊。”

第二天肖战来接他，给他收拾好东西就要推着他出门。

他看了看站在那儿不动的马龙。

在他被推出病房的一瞬间，他听见马龙在身后对他说：“有缘再见了，继科儿。”

他猛地回头，已看不见马龙了。

“怎么了？落下什么了吗？”肖战问他。

张继科愣了好几秒，捏紧了轮椅的把手。

“走吧。”



-11-
那年夏天，张继科已经能不用拐杖走路了。

他时不时还是会回来看看马龙，不是很勤，待得也不久。他只是在床边默默坐一会儿就走。

医生说马龙的身体状态有所好转，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是这个有所好转，就给了所有人巨大的希望。他看着躺在床上那个贪睡的人，伸手去握他的手。

九月他跟着肖战到外地参加交流会，隔了大半个月回到医院，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张空床。

他怔了足足半分钟，跑出去看向门牌，马龙两个字还插在上面。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不知该向什么方向思考，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大脑迟缓地拒绝转动。

直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哎师兄我跟你说——”让他回过神来，猛地转过身去。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推着轮椅向他走来。轮椅上那人似乎比之前胖回来了一点点，脸色还有些惨白，却是笑意盈盈的。

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傻堵在病房门口的张继科，推轮椅的青年止住了脚步。

张继科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疯狂。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打着草稿，该如何告诉马龙那些他答应了他不会忘记的事。

他向马龙小心地踏出了一步。

然后那鲜活的，真实的，好看得发光的青年，冲着他，绽开了一个微笑。

-fin-